【毕侃】漂浮
01
当李希侃跃进水中，意识到他遇到了第1121个在泳池里来回翻腾大呼大叫假装溺水，只为吸引他注意力的女孩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勤工俭学难，难于上青天。
好不容易爬上了岸，李希侃的气儿还没喘匀正四处找毛巾的时候，就看见趿拉着拖鞋，套着橙色背心，脖子上还挂着水蓝色小哨子的游泳馆负责人丛哥挺着肚子踱着步向他走来。
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希侃看了三十秒后，丛哥长长地叹了口气：“救生员找谁做不好，非要找个帅哥来，招你来的人脑子里可能全是肥料。自从你开始做救生员，每天工作量翻了三番。你别在浅水区呆着了，从此以后你负责深水区，那边儿女孩儿少。”
李希侃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话，怨念极深的丛哥就又满怀愤恨地朝深水区望了一眼，喃喃着：“不过，明明不会游泳还整天在深水区扑腾的女孩也不少。都怪那个毕雯珺，大四保了研之后有事没事就跑来游泳，这两天更是天天都准时来报道。再加上一个你，我真是命苦。能不能立法禁止你们这种人进游泳馆啊？”
李希侃顺着丛哥的视线往深水区那边望，只看到池水间穿梭着一个矫健的身影，姿势标准，动作敏捷，偶尔露出水面的脚踝和臂膀都线条优美。不由得就让人失了神。
“喂，李希侃？”丛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深水区了哈。你留神点儿那些套着游泳圈还非要往毕雯珺身边凑的女孩。”
李希侃点点头，又把视线移回了毕雯珺那边，只看到刚刚还在水里起伏的人，已经摘了泳镜和泳帽，坐在岸边正对着他们的白色椅子上仰着脖子喝水。
从刚进校那会儿到现在快四年，李希侃就一直久仰信息系系草毕雯珺的大名，可除了在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上远远看过一眼他以外，一直没有过其他的接触。
虽然从他入职开始，每天都能通过在深水区边套着游泳圈的女孩数量判断出毕雯珺又定时定点来到了校游泳馆打卡。可无奈他们俩一个在深水区一个在浅水区，相隔一整个泳池，愣是没有任何交集。
李希侃边往深水区边上走，边拿余光往毕雯珺那边看，心里不由得感叹，不怪丛哥生气，这毕雯珺竟然比我还帅。
02
李希侃连续在深水区上了十天班，一共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下了三个重大发现：1.这深水区的活儿确实比浅水区轻松。2.随着考试周的来临，毕雯珺和他自己周围的女生密度都在呈指数形式下降，跟欣赏美色相比，大家都纷纷选择了活命。3.近了才发现，系草的游泳技术并不是特别好。
比如说，他一游到中程，到了李希侃身边的时候，换气明显就有点跟不上手臂动作，两只脚在水里扑腾翻滚着，总会弄出几朵纯白的水花。
再比如，毕雯珺在岸上休息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才游了两个来回，就直往岸上跑。每个小时都定时定点坐在李希侃身后的椅子上喝水，一歇就是半小时。
深水区活儿少，再加上考试周，游泳馆里一天到晚晃荡的净是些闲出屁的大四党，整个池子里的人用一双手就能数完。这导致了李希侃从早到晚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望着碧蓝色的池底发呆。
作为一个话唠，李希侃只能把主意打到天天在他背后坐着的毕雯珺身上。趁着快要闭馆时整个深水区都没人的空档，他半蹲着用两手搬起椅子把手，用臀部力量把椅子推到了和毕雯珺相平行的一条线上。
“同学你好。”李希侃眯着眼睛对毕雯珺笑了笑。
“嗯。”毕雯珺放下了手里的矿泉水，右眼皮微不可查地抬了一小下。
“你也大四啊。”刚问出口李希侃就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试问P大谁人不知2014届本科有一位长得帅成绩好身高直逼一米九大二时就斩获校园十佳歌手冠军的毕雯珺啊，这么一问，显得自己怪没见识的。
没想到面对这个弱智问题的毕雯珺一没回答，二没否认，直接扭头怼过来了一个陈述句：“经管1402班，李希侃。”
叼着哨子的李希侃惊讶到整个人都愣住了，毕雯珺这是在干嘛啊？人型学生信息记录仪吗？这是在跟自己比拼对彼此的了解吗？李希侃想，信息系系草果然跟传说中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甘于落在人后。
李希侃只好呆呆地回了一句：“没想到毕同学竟然认识我啊。真是荣幸。”
毕雯珺没理李希侃的马屁，只一直盯着李希侃的脖子看，李希侃被盯得有些发懵，微红着脸用右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啊，这个小狐狸项链是我小时候的一个好朋友送的，我戴了十几年了，带习惯了一直戴到现在。”
“嗯。”毕雯珺回了一句，却还是继续盯着他的脖子看。李希侃被盯得有点慎得慌，刚想再说几句话改变一下这莫名其妙的气氛。却听见毕雯珺嘴里默念着：“3，2，1。”
李希侃这才明白，毕雯珺原来是在看他背后的挂钟。一下子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毕雯珺却拿起他喝空了的矿泉水瓶和搭在椅背上的毛巾，站了起来，“你下班了，李希侃。南门口新开的小四川你吃过吗？或者坐个地铁去吃火烧云也可以。”
看着毕雯珺一副正义凛然，不容有疑的样子。李希侃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位系草大人的进度。
03
直到坐在小四川的小木桌前拿筷子戳着酸菜鱼的时候，整个人还非常懵的李希侃才意识到，他竟然真的莫名其妙就跟着传说中狗不摸猪不抱美女不看的信息系系草毕雯珺一起吃晚饭了。
可能是因为爱吃川菜，毕雯珺看着心情特别好，一边往碗里夹蒜泥白肉，一边哼着歌：“I'm always online～”
毕雯珺不愧是得过十佳歌手冠军的大触，随随便便唱一句就大概转了山路十八弯，真厉害。李希侃一边嚼着三大炮一边想。
“你毕业论文写完了吗？什么时候答辩？”
正在专心致志嚼着粘度超高的三大炮的李希侃没想到毕雯珺率先打破了沉默，还问的是他毕业论文的事儿。李希侃一下子被满嘴的红糖和糯米噎了个够呛，连着咳了好几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毕雯珺赶紧倒了一大杯温水给李希侃递了过来，“慢慢吃，你别急。”
李希侃一边努力吞咽一边咳嗽：“咳…咳咳…写…写完了…下…下礼拜三答辩…”说着说着还又往嘴里吞了大半杯水。
“行，我下周三正好没事，完了去看你答辩。”
气刚刚喘匀一点儿的李希侃又被惊得咳了起来：“咳…你看我…答辩？咳…”
可他只看到对面的毕雯珺坦然地点了点头，整张脸都写着“有什么问题吗？”竟然让他想不出回绝的话来。
李希侃又往嘴里灌了点水，心想，第四个重大发现：信息系系草毕雯珺在吃过川菜后会产生轻度的精神失常症状，具体表现为爱笑，和善，不再装酷。
如果卖给那些追他的女孩，可能会赚一大笔。财迷李希侃想。
04
李希侃觉得，毕雯珺这个人真没传说中那么难搞。非要说他有什么缺点，可能是有点害羞，跟人相处的时候，永远不会做那个迈出第一步的人。但是只要你去做那个迈出第一步的人，他就会跟你迅速地熟络起来。
比如说，自从李希侃跟他说了一句“同学你好”之后，他们的情谊就开始飞速进展，在认识第一晚就解锁了一起吃川菜成就之后，毕雯珺每天来泳池报道的时候，都会给李希侃带一瓶维他命水，在听完了他毕业论文的题目之后，还表示要帮他做ppt。
“毕雯珺这个人，面冷心热！”在对着寝室镜子左右摆弄着头发的同时，李希侃不由得对舍友黄新淳感叹道。
“他这样，是不是想追你啊？”黄新淳躺在床上一边吃鸡一边问。
“哎呀不是，你瞎说什么呢？”李希侃扭头瞪了一眼黄新淳。
“那他干嘛对你这么好啊？他脑子有屎啊？”黄新淳放下了手里的手机，觉得他这个单身了四年的舍友现在整个人都不太正常。
“给我维他命水是因为他之前帮人投票所以买了好多箱，不喝就得过期。帮我做ppt是因为他二学位正好是经管，我毕业论文的主题和他二学位论文的主题比较相似，他帮我看也是帮自己。”李希侃对着他头顶的那根呆毛左压右压还是没压下来，叹了口气，摸出一顶鸭舌帽戴在了头上。
“你怎么戴个粉帽子啊！上面还写着princess，真是gaygay的。”黄新淳不由得开始嫌弃起李希侃。
“不跟你说了！毕雯珺在楼下等我好久了！这帽子是他给他妹妹买眼影送的！”
盯着李希侃的背影，黄新淳忽然想到一句话：儿大不中留。
05
“李希侃？”走在回李希侃宿舍的路上，毕雯珺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李希侃觉得毕雯珺的声音里有股黏糊糊的味道，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不是说了吗？要是你的毕业答辩得到优秀，我就送你一个礼物。”毕雯珺望着他，眼底闪过一点点光芒。
“对啊！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呢！”李希侃大剌剌地推了一下毕雯珺的肩膀。
“刚刚我去冀教授办公室看到你们系的答辩成绩了，你是优秀。”说着说着，毕雯珺把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向这边伸过来。
李希侃觉得好奇，连忙使了好大的劲儿抓过他的手掰开看，只看到一个银白色的玫瑰吊坠正在毕雯珺的手掌心里闪着美丽的点点光芒。他接到了手里，凑到眼前盯了半天，“嗯，挺好看的。不过…”
毕雯珺雀跃地抬起头向他望过来，满眼都闪烁着期待的光。
“不过…是玫瑰诶…对于我这种有型的帅哥而言…有点gaygay的…”
正在盯着小玫瑰吊坠的李希侃没看到毕雯珺眼里瞬间黯淡下去的那一秒。
06
李希侃想，人缺铁会贫血，缺维C会坏血，那么毕雯珺缺川菜了之后，整个人就会不太正常。
自从他答完辩之后，虽然毕雯珺还是天天都带着一瓶维他命水来游泳馆报道，可整个人总是发愣，看着老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就像是丢了魂儿。
生病了？
学习上出问题了？
家里出事儿了？
还是…失恋了？
脑补了三万字之后，李希侃觉得大脑快要爆炸。盯着在水花里穿梭的毕雯珺，李希侃决定等到下班之后约毕雯珺去小四川吃顿饭，好好安慰一下这位最近精神状态不太优良的系草大人。
刚刚在心下做好了决定，李希侃就看到右边一个穿着蓝色泳衣，皮肤白皙，身材姣好的女孩向他走过来，“希侃学长，你好，我是…”
“等等。”李希侃对着女孩的方向摆了下手，女孩充满期待地望向了他。
可下一个瞬间，她就只看到李希侃飞速地朝着门口跑去。
“毕雯珺！你等等我！毕雯珺！”李希侃一边大喊一边往毕雯珺离开的方向狂奔。可好像因为隔得太远，那人越走越快，毫无反应，眼看着就要走到更衣室。
李希侃心一急，没注意脚下一滑，“扑腾”一声整个人坠进了水中。
落进水中的下一秒，李希侃听到了又一声“扑通”，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一双手臂拥了起来，那双手臂的主人用脸颊贴着他的脸，呼吸以池水作为介质传递到他的脖颈。温柔地有点不像话。
当他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李希侃听到耳边有毕雯珺轻轻的声音：“你真是个大笨蛋，还说什么自己是只精明的小狐狸。哪有狐狸认不出玫瑰花的，你再这样，我就要亲你了。”
李希侃被毕雯珺的话震惊到睁开了双眼，却只看到了毕雯珺凑过来的嘴唇和闪着光芒的眼睛。
07
十七年前，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小霸王李希侃在暑期游泳培训班里度过了一个极其丰富多彩的暑假。
除了整个人晒黑一圈之外，他还哄骗了一大波小孩来做他的小喽啰。
暑期游泳培训班的最后一天的课间休息时间，李希侃就带着几个小孩儿一起坐在泳池边玩手心手背。泳池另一边是一期新学员，一大帮人正站在泳池边等教练过来，最边上站着一个瘦瘦的小男孩，眼睛大大的，显得很聪明。
几个抱着水球的男孩沿着池边奔跑，推推搡搡地，一个不小心把那个小男孩带了一下，那男孩太瘦弱，还没站稳，一个倒栽，就跌进了泳池。
没来得及多想，李希侃就一跃进入了水中，向男孩游去，生拉硬拽把男孩弄上了水面。这时候，救生员才匆匆赶来，开始把两个小孩儿一起往岸上带。
直到男孩的妈妈一边拉着李希侃他妈妈的手直说感谢，一边流眼泪的时候，李希侃才意识到，他这个小霸王，好像真的做了一件挺了不起的大事儿。
拉着妈妈的手，李希侃看到站在他妈妈背后的瘦弱男孩向他伸出了手掌，里面有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吊坠，男孩一边用嘴型表示着：“送你”，一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一个玫瑰吊坠。
李希侃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个小狐狸吊坠还真的挺像自己，点点头表示了感谢。
男孩笑了，说：“狐狸和玫瑰花。”
李希侃继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小王子》是我们班主任崔老师推荐的暑假读物呢！我早就读完啦。我游泳也学得很快很好，明天我就不用再来了呢。”
男孩的笑意忽然停了，正要说什么，就被他妈妈拽走了。
“一定要好好学游泳哦！”李希侃冲着男孩离开的背影大喊。
那是毕雯珺和李希侃在重新相遇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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